
方方:“但我是一个喜欢讲常识的人。这一阵对常识二字,提得也多。有人问,常识到底是什么?举个例子,比如一只狗跑来咬你,你拿起打狗棒,打狗。狗逃回去,叫了一群狗过来咬你,其中还有大狗和疯狗。这时候,常识会告诉你:闪人!把地盘留给狗。让它们自己狂吠,过不多久,它们就会因为吠声高低不同骨头分配不同,而相互自咬。而你呢,在家喝茶看书下馆子。像隔离病毒一样,与会咬人的群狗隔离,这就是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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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微信公众号读到新华社老记者李锦的《这“主义”,那“主义”,吃饱饭是最好的“主义”》,真是感慨多多,不说几句,对不起作者,也对不起自己这一生所见所闻所受。
什么叫实事求是,上面说的这篇文章就叫实事求是,就像改革开放不久,说“不管白猫黑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一样。
不知别人信不,自本人知道一些事实真相后有个感觉,我们这毛病那毛病甚至是这问题那问题(当然不是所有的),其根源就因为这个社会一直没能进入“讲常识”状态。一个社会既然连常识都不讲,你还能跟他去掰饬什么。
回想起来,一边说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可说了一句半句真话,就能被打入另册,且各单位还分有数字——天底下有比这更荒唐的吗?延安时期就参加革命的老共产党人曾彦修(生前著名杂文家,笔名严秀),当年是人民出版社副社长兼副总编辑。上面分给的“任务”没完成,还少一个“右派”名额。怎么办,他思来想去,划谁都不合适,最后把自己的名字加上报了上去。原以为不过一年半载,领导人一时闹着玩儿,很快就能恢复名誉。不承想,一划二十年,其中的痛苦、磨难一言难尽。改正(不叫平反)后他写了很多杂文。2015年3月去世时政治局常委都送了花圈。官不算大,但资格太老,没办法。
七十年我们有很多进步,有很大成就,这都是肯定的,谁也不敢否认。七十年,就是一个人的一辈子,只要不是个平庸的人,怎么都会做出点成绩。何况这么大一个国家的七十年,不可能毫无建树。但如果按“成绩不说跑不掉,缺点不说不得了”来讲,这七十年,我们说了多少荒唐话,做了多少荒唐事,估计也是“世界第一”。
为什么会这样?一言难尽。七十年来,我们大讲阶级斗争,大讲无产阶级专政,反对资产阶级,反对资本主义,反对帝国主义,反对保守主义,反对修正主义,反对很多很多主义,但从来没有哪一个人敢说反对实事求是。因为老国王公开讲话,也是要求实事求是,像“反对本本主义”,“反对教条主义”。
然而,事实上我们都是用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代替实事求是,甚至明里暗里反对实事求是。可以说这七十年,几乎所有生活在中国大陆而又坚持实事求是者都不同程度倒了霉,甚至没有好下场,包括彭大将军在内。上世纪五十年代“反冒进”错了吗?当然没有。但老国王说这是保守主义。于是周宰相挨批评写检讨不说,全民大办钢铁,开展“大跃进”运动,结果“金山银山”变成了秃山。
让人民富起来有错吗?现在谁都会说没错,可在这七十年间,有那么一个时间段不能这么说,谁说谁就是要走修正主义道路。养三只鸭子是社会主义,养4只就是资本主义。这已经够荒唐的了吧。还没到顶。登峰造极的口号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当时没有人敢站出来问喊这个口号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去吃草!当然,我们都知道,喊这口号的人往往比大多数人的生活过得都好。越左越革命。越反常识越吃香。于是整个社会不要常识了。谁要常识,谁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就是反整个国家。一些不怕死的站了出来,下场就是提前结束自己的肉体生命。
你以为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吗?除非脑子不正常,除非喜欢睁眼说瞎话,除非有什么阴谋诡计,否则绝不会这么认为。中国人还在重复着各种荒唐不说,且不断在荒唐方面有所创新。这也难怪,时代不同,各方面或多或少总有些差别,因此有些荒唐也不能不跟着“创新”。
所有的荒唐,都是不实事求是不讲常识造成。如果不解决“讲常识”的问题,解决别的问题就是一句空话。可一个社会长期不讲常识,也一直不解决这个问题,这是荒唐中的荒唐。后世在讲这段历史时,一定是笑声不断,甚至起哄。那些制造荒唐者若真能活到后世,又能有所反省,一定会无地自容,即使没有勇气跳楼,也会一头撞死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