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澳华文坊



作者:何与怀


文如其人:夏儿继《望鹤兰》写出又一部杰作《静静的海牙》




何与怀博士在《静静的海⽛》新书发布会发言,旁边是主持人淳子女士。


在夏儿《静静的海牙》研讨会上,主持人淳子一不小心脱口把《静静的海牙》说成《静静的顿河》,从心理学猜想,淳子在潜意识里一定是把《静静的海牙》看成如同《静静的顿河》那样的杰作了。这是对夏儿最大的肯定。我也肯定夏儿,但我想说夏儿绝对写不出《静静的顿河》。说到肖洛霍夫这部作品,我非常欣赏它的英译书名:And Quiet Flows the Don。在Quiet Flows the Don前加上一个And,真是神来之笔。顿河安静地流淌,不舍昼夜,而它的周围,正在上演两次战争和两次革命,正在上演“红”“白”哥萨克之间的残酷杀戮,正在上演哥萨克青年军官葛利高里和他的女人阿克西尼娅的悲剧以及葛利高里一家在动荡年代中的变迁。1965年,肖洛霍夫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就因为他“在描绘顿河的史诗式的作品中,以艺术家的力量和正直,表现了俄国人民生活中的具有历史意义的面貌”。而夏儿,你绝对不能期待她写出什么跌宕起伏大气磅礴惊天动地极其复杂的史诗般的作品,写出什么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或遗臭万年的大奸大恶者。夏儿觉得,宏大叙事固然重要,惊天动地的社会事件与历史,有能力的作家会把它们记下来,而小人物小事情在她眼里是同样的珍贵。她在写作中发现,藏在记忆深处打动她的,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人物与轰轰烈烈的事件,却是是一些生活中的小片段。一切生活中小小的掠影都会深深牵动她。对于她,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就是发生在人生中的大事,那是隐藏着人性深处的上帝创造人类时小心地放进的最伟大的美,最值得被记录下来。这就像她在《静静的海牙》所记录的。夏儿说:


人们惯于忽视弱者,而弱者有时却比人们想象的要强大……想想,有什么比这更宝贵;一个受尽人生沧桑折磨,却最后一刻还在温柔地祝福他人的灵魂,有谁比他更接近上帝?我们应该像对一颗从大海打捞的闪闪发光的珍珠那样珍视这些人的心,维护它,传给下一代。作为作家,我希望自己能发出时代所需要,温暖人心的声音,但发现自己能做的只是尽量把藏在最深处的话说出来。(夏儿,《关于我的写作》,悉尼《澳華新文苑》第1216期)


在《静静的海牙》封底,印了淳子几行字,说这部作品“模糊了纪实、小说、散文、诗歌的界限”。淳子把她之所以肯定夏儿的一个原因早就说出来了。的确如此。而这正是夏儿小说的特色。这让我想到高行健于1989年在法国完成的《灵山》。当然,《灵山》走得更远。高行健自己也说:《灵山》是以人称替代人物,以心理感受来替代情节,以情绪变化来调整文体,无意叙述故事又随意编造故事,类似游记又近乎独白。(高行健:《文学与玄学.关于〈灵山〉》,《没有主义》,香港,天地图书,2000年,页176)。有人批评《灵山》不是任何意义上的小说,不是现代派小说,更不是传统小说。对此,高行健满心欢喜,觉得这简直是极大的赞扬。


夏儿的《静静的海牙》继续她第一部长篇小说《望鹤兰》的风格——小说散文化,无拘无束,空灵诗意,情感细腻,具有浓郁的抒情风格。记得《望鹤兰》书稿提交南溟出版基金时,我作为基金的一个评审,一开始就非常肯定这部作品。在她修改期间,我一再建议她改得更散文化些,更诗意,更空灵。这更适合她的性格气质。2008年,书出版,获得一致好评。著名文学评论家郜元宝教授赞叹地说,夏儿也是一位“成名之前就已经成熟的作家”。在艺术技巧方面,郜元宝说,夏儿的特点是杜甫所谓“放笔直干”,于无技巧中见技巧,仿佛铁笔空中一挥,凡所触着皆成鲜活意象。郜元宝很纳闷夏儿平日所思所学如何有此造就,只好“偷懒地承认这是一种天才”(郜元宝,《不只是舔痛——评夏儿长篇新著〈望鹤兰〉》,悉尼《澳華新文苑》第320期)。我当时的评论,标题就是,“空灵诗意的《望鹤兰》:夏儿展示高度文学化的文学真实”。前两年,我把文章放进《嬗变——“四十千”纸上足迹三十年》一书,最后加了一句话:“2023年,夏儿又写就另一部长篇:《静静的海牙》,她在慢悠悠地修改,大家都在期待,很吊胃口,相信又是一部杰作。


我对我的“相信”很有把握。是的,有些作家,写出第一部成名作之后,后面的跟不上了,但夏儿不是这种作家。她这个人,在生活上迷迷糊糊,还病歪歪的,有时甚至晕倒,但在艺术真谛的追求上,她的小说如同她的画作,表现出不同于一般人的感悟力、理解力、剖析力。她就是多年引而不发,一发惊人,而且好像不经意地。现在,《静静的海牙》出版了,果然又是一部杰作。这部作品夏儿没有申请南溟出版基金,如果申请,评审们会认真研读,也许会获得通过,虽然2006年《望鹤兰》已经获得赞助,但再一次获得不是没有先例,海曙红、辛夷楣以及新西兰的艾斯都先后两次荣获南溟基金赞助。


阅读夏儿小说,我马上想到中国老话“文如其人”。法国作家布封(Buffon)也说过一句类似的话,译成中文是“风格即是人”或“风格即人格”,意思是,作品风格,尤其是文学作品的风格,直接反映了作者的人格、个性、思想和情感,反映了我们常说的“三观”——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的确,文如其人,夏儿是一个典型。


(根据2025年7月6日夏儿《静静的海牙》研讨会上的发言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