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起張藝謀,人們都知道他是大陸中國最著名的電影導演,在國際上也得獎無數。除電影外,亦執導2008年北京奧運會與2022年北京冬奧會「雙奧」開幕式,以及杭州G20峰會《最憶是杭州》文藝演出等大型活動。(維基百科)
可是,作為藝術家,他的三觀卻似並非一直和中央保持一致。這突出的表現在他有好幾部影片都是為“五七右派”發聲的。例如《山楂樹之戀》(下簡作《山》),《我的父親母親》(下作《父母》)和《歸來》(下簡作《歸》)。在《山》和《父母》兩片中,他還分別起用了新人周冬雨,竇驍和章子怡,而這三位初出茅廬的新秀也不負眾望,一炮而紅。《歸來》則由早已成名的陳道明,鞏俐擔綱,響鼓也用重錘敲,落足了本錢。
這裡面,《山楂樹之戀》(2010)改編自小說《山楂樹之戀》,原著中老三和靜秋的愛情被譽為史上最乾淨的愛情。 2010年9月16日中國大陸上映,取得超過1.6億票房,打破當時中國大陸地區文藝片票房紀錄。 影片入圍了柏林電影節水晶熊和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亞洲電影,並獲得華表獎優秀故事片獎。(維基百科)
張大導演何以敢於別出一格,在六四後“五七反右”已成輿論禁區的情況下,冒極權統治之大不韙,如此兵行險著呢?從主管方面說,似乎可以用所謂“藝術家的良心”來解讀。客觀方面也不排除大陸最高層內存在分歧,固然極左勢力始終居於主導地位,但溫和派也有一定的社會基礎。隨著經濟的發展,中產階級也有某種崛起的勢頭。面對此等現實,強硬派也可能將計就計,容許早在1978年12月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獲得所謂“改正”的五七賤民在局部範圍內亮相,以示某種寬容,從而改善大陸中國經濟總量躍居全球第二之後的戰狼形象。
《山》和《父母》兩片中的“五七右派”,都是小學教員。按照中共官方發布的數據,自1957年6月8日起,連同1958年初“反右補課”,共劃“右派”552,973名(中共官方釋出的數字,僅包含右派分子;這裡面小學教員佔了30多萬,也就是說,比例高達54.55%;而解密檔案數據右派分子為317萬餘人,(此外還有143萬餘人被劃為“中右分子”)。
此外還有一組數據也是官方公布的:1978年全國獲“改正”的“右派”為552,877名,未獲“改正”的共96名(其中屬中央一級的5名,即章伯鈞,羅隆基,儲安平,陳仁炳和彭文應,地方一級的包括林希翎和孫大雨等)。這樣算起來,沒劃錯的機率是0.0001736,即萬分之1.736;也就是說每1名“右派”有5760無辜者作了陪綁!
如以上面的比例計算,則小學教員(含公辦,民辦或代課的教職員)中有163.65萬人成了賤民。若再以全國2200個縣分攤,每縣約744人。筆者就認識其中兩位:一位是廣東南海縣姓羅的教師,目前隨長女居於美國,年已九十;另一位是部隊轉業的炮兵參謀,姓X(為免其可能遭到麻煩,隱去姓氏,族別及原籍省份),改正後隨大兒子居於西陲某地。他們跟筆者一樣九死一生,“天可憐見”,晚年全家均在小康以上。
扯遠了。
《山》片中,高大威猛的男主,地質勘探隊技術員孫建新(起碼應有中專畢業以上文化程度),乃部隊首長之長子,與17歲的右派教員之長女,高中畢業班秀才兼校女排主力隊員靜秋一見鍾情,某夕孤男寡女共睡一床,卻僅止停留於親臉,撫摸,皆因孫刻意令俊俏的愛侶婚前保持完璧。越是如此克制,越是使人不能不為片末兩人的死別惻然動容。孫建新那無法睜開的左眼淌出的一滴眼淚,可是深深打動數以千萬計的觀眾的內心啊!
與此相仿,或者說更具衝擊力的是《父母》(2000)片末,為病逝縣城的右派小學教員駱長餘抬棺送回山村的行列,跟十里長街十萬民眾夾道為其心儀的一代大師如魯迅,胡適送葬的浩浩蕩蕩場面,不是堪有一比各領風騷嗎?
當父親過世,年邁的母親講述她夢繫魂牽的初戀時,其取名生子的唯一兒子不但體味到那初戀情愫的悽美動人,甚至還分明讀出對美妙人生的執着追求……
母親乳名招娣,年輕時是遠近聞名的美人,不僅心靈手巧,而且勇敢地成為十里八鄉第一個自由戀愛的女孩。她暗戀上生子的父親——一個淳樸幽默的青年教師,她以自家的青花大碗為記號,給心上人花樣翻新地送最好吃的「派飯」;她通宵達旦織出最艷的「房梁紅」裝點他的教室;為了聽到教室裏的琅琅書聲,她不惜繞遠路去擔水;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每天在送學生的路邊等着他。
終於,招娣的美麗和誠摯打動了青年駱老師的心,他們很浪漫又很傳統地相愛了。一隻塑料紅髮卡就是他給她的愛情信物,然而,就在心靈剛剛撞擊的那一刻,悲劇降臨了:反右運動中,駱老師被打成右派,招娣特意為他做的晚飯蒸餃子沒吃上,就被帶走了。她瘋了一般,懷揣蒸餃沿路追趕,人摔倒了,蒸餃爛了,青花碗也碎了……
技藝精湛的鋦碗匠鋦好了青花碗,卻彌合不了姑娘破碎的心靈,招娣決心拖着病弱的身體去縣城尋找心上人,瞎媽媽的淚水阻止不了招娣的決心。她蹣跚上路了,卻昏死半途,被村裏人接回。這個時候,得知情況的駱長餘老師偷偷逃回村裏來看望她,卻在天黑前又被人帶走。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得以團聚的日子又推遲了好幾年。後來他們終於相聚,此後他再也沒有離開她一步,兩個人相守四十年,相濡以沫,心心相印。(維基百科)
相比之下,《歸來》(2014)的表現手法含蓄得多。著名作家莫言稱:「這樣的電影我很少看到,在張藝謀拍過的20部電影中是最特別的一部。雖然故事老套,甚至陳舊,但片子演出了人世間最真誠的感情。」莫言用一句話概括了他對《歸來》的評價:「我認為這是一部難得的、嚴肅的、直指人心的好電影。」莫言最後總結稱:「像我這樣一個六十歲的老男人能哭出來,是因為這個電影觸動了我內心深處最痛的地方,勾起了我人生的回憶,它不僅僅是個藝術片,也回顧了個人的發展史和民族歷史。」(維基百科)
莫言的眼淚有代表性。在電腦上看影片《父母》,彈幕經常出現“淚目”這個詞。以上三部片子無不賺人熱淚。或曰,這樣的熱淚豈不引發大陸觀眾對中共當局的不滿甚至怨恨嗎?如此濃烈的藝術魅力不會造成芸芸眾生對“新社會”的敵視嗎?正如毛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所說的:有些政治上反動的作品而又愈帶藝術性,就愈能毒害人民,就愈應該排斥。(毛澤東選集,頁871)那為什麼當局又對老謀子這三部”離經叛道“的片子開放綠燈了呢?原因很簡單,張大導手裏揮動的是一把雙刃劍!它看似跟官媒禁止再提“五七反右”唱了對台戲,但另一方面又給當年的老右及其子孫後代開了個不大不小的出氣閥。從而引發這些異己分子對今天的“黨中央”開明之舉感恩戴德。
這些異己分子在”新中國“本來就是人口中的少數,若嚴格按照“五七反右”之初毛所定的比例,最多不過是百分之五。儘管1958年反右補課時,這個比例普遍上升到百分之八以上,就那到底還只是五億人中的“一小撮”。話雖如此,這一小撮在文化程度技術專長方面可是比普通的工農兵具有優越性,所以也不容小覷。歷屆“偉光正”高層首先是毛獨夫也就特別注意拿捏分寸,至新世紀的最高掌權者則刻意充分利用張大導演這樣的藝術內行發揮其特定的作用!
前面提到的“重錘”如陳道明,就是大陸中國電影藝術家協會主席,鞏俐雖然加入了新加坡籍,嫁了西方人,卻還是拿著巨額人民幣片酬,且不說她跟張大導演是相戀八年的老情人,有錢能使鬼推魔,還能不格外賣力為今天的“強國”效勞?
歸根結底一句話,老謀子的“五七右派”情意結,後面的終極關懷在於歸附“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而不是替317萬至少含冤二十二年的“牛鬼蛇神”鳴冤叫屈!
近幾年的疫情之前,有人估算還活著的“五七右派”總共不過萬人左右,且都垂垂老矣;其中絕大部分居於大陸一些偏遠地區,經濟拮据者大有人在,缺衣少食的也不少。現如今,恐怕僥倖逃過瘟疫依然在生的,當在三千人以下。
後年是2027年,“五七反右”七十週年。神州大地又將是何等光景呢?借用毛獨夫對王洪文和鄧小平詢問其駕崩之後的中國會是什麼樣子的答案:“只有天知道”!
2025年4月20日下午6:54修訂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