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两次坐牢的杨天水

楚一杵

 

 得知杨天水被镇江市法院以“颠覆国家政权罪”被判处十二年有期徒刑,我惊呆了:天啦,天水就为了这方块字呵。

    我的朋友杨同彦先生今年45岁,笔名杨天水。2005年12月23日被国安人员抓走,本来我们还存有一份侥幸的心理:他会逃过此劫难。并常常在心里祈祷:他不会有事的。并天真地想:2004年12月24日圣诞夜被抓,不是以“取保候审”的形式放出来了吗?不是照样没事吗?

    在此之前,我曾与李建强律师约定:嘱咐海内外的媒体少报道有关天水的消息,以此淡化人们对天水事件的“关注”,以此“感化”中共当局给予“冷处理”,现在看来,这些想法都错了,因为党妈妈蛇蝎一样的本性不是用真情可以感化的,因为当权者早已失去了人性的本质。

方块字与诏狱

    方块字只有中国独有。自从我们的祖宗创造方块文字以来,方块字就成为语言艺术与意识形态的范畴,封建帝王为了维持靠血腥与暴力夺取的政权,喜欢歌功颂德的方块字,不喜欢批评性的方块字。所以,更多时候视方块字为“谋反”的证据,于是,方块字与冤狱紧密相联,几千年的文字狱葬送了无数英杰。

    与方块字有关的文字狱莫过于明朝。一个单字或一个句子,一旦被认为诽谤当权者或讽刺政府,即构成刑责。文字的意义不在客观的解释,而在当权者主观解释。做贼、做和尚出身的朱元璋,总以为知识分子都要揭他的短,认为知识分子用文字讽刺他作过小偷的不光彩历史,对知识分子奏章中涉及“贼”的谐音而大开杀界。浙江府知识分子林元亮,奏章上有“作则垂宪”一句,被处斩!桂林府知识分子蒋质,奏章中有“建中作则”一句,处斩!河南尉氏县知识分子许元,在奏章中有“体乾法坤,藻饰太平”的句子,朱元璋认为,“法坤”

    与“发髡”同音,讽刺他当过和尚,“藻饰”与“早失”同音,认为其意是要他“早失太平”,许元难逃斩首的厄运。中国的物质与精神文明,一直到十四世纪都比欧洲进步,但朱元璋使这种进步停止。

    几千年来,方块字不仅被当权者亵渎与滥用,而且成为打倒对手、消灭异已的佐证。清朝的玄烨、胤禛及弘历三朝皇帝时代,曾制造了数百起与文字有关的诏狱,大案要案二十二起,每一起都有数十人人头落地。中共操控的媒体歌颂最多的爱新觉罗。弘历大帝,即所谓的“乾隆盛世”,牵涉文字狱的大案十四起,无数的社会精英被送上断头台。弘历屡次浩浩荡荡游玩江南,挥金如土,民不聊生,江西抚州师级(千总)军官卢鲁生,假借宰相孙嘉滏名义,撰写劝阻弘历再南游的奏章,卢鲁生磔死,两个儿子外斩,受牵连定罪下狱的一千余人。

    中共执政以来,无数的文化精英与社会良知成为方块字的牺牲品,受方块字牵涉的人和事成千上万,不胜枚举。从反右、文化大革命到六四运动;从林昭、张志新到杜导斌、杨建利、罗永忠、郑贻春、张林、师涛等等,有的走上了中共专制的断头台,有的在中共监狱里耗费青春与生命。

    杨天水也是其中的一个。曾以“反革命罪”入狱十年的杨天水,十多年前是为方块字葬送了“前程”与青春,现在又因为方块字判罪十二年。

方块字交织的爱与恨

    杨天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应该说是天之骄子。在那个年月,他很容易被“重用”,吃上共产党员的俸禄,弄个一官半职。现在不说是权倾一方的诸候,至少是个武文弄墨的大学教授,抑或是靠耍嘴皮混饭吃的官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车上车下,台上台下,吃不尽的山禽走兽,玩不绝的世间美女,妻容子贵,光宗耀祖。但是,他在当时就看透了中共的本质,就看清楚了工人农民合法权益得不到保护的真正原因,特别是1989年发生在北京的六四事件,使他如梦方醒,他不愿意同流合污,丧尽天良。这也是他人生“悲剧”所在。正如他在《狱中文选》——《成功与失败》一文中所写的那样:“因为人的立场、境界不同,故而不同的个人或群体必趋向于持各自自以为是的成败标准:有的人认为无论采取甚么下流的卑污的丧尽人格与良知的手段,只要骗到权力、捞到票子、有机会偷抢国库为自己和亲友谋福利,就算作是成功;反之,持人的尊严与良知,不肯趋炎附势,不肯向丑恶势力低头因而没有分享到贪腐势力的权位与物质利益,没有机会成为盘剥人民的特权群体一员,就算作是失败。”就因为他持有与常人不同的思想与观点,他用方块字做为武器,向专制、向黑恶势力射出见血封喉、让权贵们闻风丧胆的文字。他才在六四刚刚过去一年后被打成“反革命”,判罪坐牢十年。

    在江苏龙潭狱中,他没有沉沦,而是不停地思索,不停地写作——拼凑方块字。他写下了短篇小说集、诗歌集、文化反思集,共组成《狱中文选》,在他这些文集中,洋溢着对工人、农民等弱势群体的无限情意。《狱中文选》——“农家子女集”表达了他对中国农民那种赤诚而真挚的爱。其标题可略见一斑:《红领巾》、《米饭》、《糖果》、《学费》、《打工》、《看病》、《鞋》等。在《狱中诗选》——《我之爱》这篇长达一千八百多字的诗中,他写道:“我将爱悄送给明月/我将爱悄送给星星/可我又难忘九州他处/夜月下何处没有真情/唐古拉坡毡包灯火点点/照映多少牧羊女对情郎的思念……”;在另一首达五千一百多字的长诗《爱之夜光》中,他满腔热情记述了五千年中国文化的价值取向,他写道:“思念先哲/仰望明灯/天地万物来自永恒/文明来自人生/生命都有各自的母亲/文明怎能忘先哲之恩/先哲以心血替我们筑路/又高举起盏盏夜行之灯/盘古花了多少时间/才辟开天地/女娲费了多少心血/才完成了创世/那是个永恒之迷/ 知情者唯有上帝……

    他在狱中的那些小说与诗歌,情感交融,闪烁着思想与智慧,应该出版后摆到中国任何一个书店。但是,中共执政下的中国,哪能容忍他有出版的园地!哪能容忍那些思想与观点深入中国民众的空间!幸好海外《博讯》、《大纪元》等网络给他提供了发表的园地,否则,他拼凑的方块字现阶段将永远不为人知。

    他更多的文章是愤怒的指责、控诉与揭露,正所谓爱之切、责之苛。他写下了《郭国汀律师的诚实和正直》,《共产主义阵营的良知典范——悼念赵紫阳先生》、《高贵的人格——谈谈张林先生》,《释放异议人士实现社会和谐——致中国两会公开信公开信》,《天上人间一齐哭》,《谁构陷了张林、许万平、马晓明?》、《万里河山,万里血泪——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除夕时刻的惦念——惦念师涛、王金波等等》。他愤怒的控诉,是因为爱,爱那些素不相识、含冤的六、四事件受难者,爱专制制度下受苦受难的普通民众;他激烈的抗议,也是因为爱,爱张林、师涛,许万平、马晓明等专制铁蹄下的精英和民主斗士;他无畏地揭露,也是因为爱,爱那些在中共半个世纪统治下的社会良知,爱赵紫阳、林昭等。出狱后短短的两三年时间,他不仅整理了百万字的狱中小说集、诗歌集、政论集,又写下了数十万字的政论文章。

仅存良知与尊严

    在物欲横流的当今中国,人人都有自己的天地——房地产、小车、现代化电器,杨天水悲天怜地的一些农民,还有属于自己耕种的一块土地,工人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一个“狗窝”——小家庭,但是,杨天水什么都没有,他不仅没有属于自己的财产与金钱,而且老婆与女儿早已被形势所逼迫弃他而去。为了方块字,他一无所有。

    十年牢狱出来后,他寄住在姐姐家里,八十年代的北师大的高材生,竟然上无片瓦,下无立椎之地,身无分文,个人的生活十分困难。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悲哀?抑或是有良知的中国人的宿命?为了方块字,他一穷二白。

    他剩下只有良知与尊严,只有不屈不挠的信念——争民主、争人权。

    杨天水这次的“罪名”主要有三条:第一条是当选为民主中国第一届临时过渡政府秘书处成员和各省市和平交接工作委员会江苏省接受成员;第二条是担任由盛雪等人发起的‘赵紫阳治丧委员会’荣誉委员;第三条是遵循敌对组织‘中国民主党的纲领’、章程,秘密组建‘中国民主党苏皖分部筹备组’,并发展组织成员。这些指控荒诞可笑之极。天鹅绒行动只不过是网上的一场游戏。在这个网络游戏过程中,东海一袅被民选为总统,杨天水只不过小小的“喽罗”而已。正象东海一袅所言:“就算他参加了这个网络活动,与我相比,他也不过是个小喽罗,我大总统才是首犯呢。中共纵容老枭逍遥,却拿天水开刀,岂非欺软怕硬?还是别有用心?”

    更为荒诞不经地是,指控杨天水组建“中国民主党苏皖分部筹备组”的证人,竟然是当权者依靠犯有盗窃前科的林某某。这种没有社会责任、没有政治理想的刑事犯罪嫌疑人,竟然成为指控社会良知杨天水的“证人”,这是多么滑稽的制度,多么可耻、阴险的权贵阶层!

    其实,被指控的这些“罪证”都是假借之词,正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杨天水的“罪证”,主要的是他用方块字组成了爱憎分明的文字。是他用方块字,组成了对中共专制的恨,对中国民众的爱。

    判决后,杨天水选择了不上诉,很多朋友评价他“舍身求仁”一点不错。这种伟大的精神,正是中国古人所说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既然无数的文化精英与社会良知唤不醒当权者的觉悟,既然中国的政治改良无望,他愿意用血肉之躯,去承担苦难,用青春与生命的代价,去唤醒芸芸众生的觉悟。

    天水第一次因为方块被判罪十年,现在又被判罪十二年。人生有几个十年?天水现在已四十五岁,人生有多少属于自由的光阴?天水呵,你为了中国人的理想与信念,受尽了煎熬;天水呵,你为了中国民主改良大业,受尽了苦难;天水呵,你要挺住。相信有一天,自由、平等、博爱的曙光会照耀黑沉沉的东方,你会早日得到阳光的沐浴。

    2006-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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